皇帝的神色比文祥幾個想像中要好得多,倒似乎覺得這件事很好玩兒似的,輕笑不絕,見眾人進來,開口說道,「這個玉銘,文理不通根本就不能補缺。」
「是」文祥答道:「讓他歸班候選去吧」
皇帝點點頭問:「他那個缺該誰補呢?」
「這得要看資序。吏部原開了單子的。」
「單子在那兒?」
文祥不敢說,已經在檢了。因為天威莫測,預知召見為了何事,是犯忌諱的,所以他只這樣答說:「得現檢。不過也很方便,一取就到。」
「那就快檢來該什麼人補就歸什麼人補,你們秉公辦理。」
「是」文祥回頭向趙光低聲說了一句:「蓉舫,你看看去。」
趙光心裡明白,皇帝迫不及待地,要在此刻就補了上海道這個缺,是防著日後再有反覆,撿上來也許仍是玉銘一流的貨色。那時候不能振紀綱,會形成極大的難題。同時有『秉公辦理』的面諭,可見皇帝的本心有藉此振飭吏治之意。既然如此,軍機樂得辦漂亮些,也買買人心。
因此等將單子拿到手裡,先細看一遍,其中第五名叫張元普,下面注的簡歷是:「浙江仁和;戊辰進士;刑科掌印給事中;加級五次、紀錄兩次。」道光二十七年,他這一榜中,科名早發,李鴻章等都是皇帝面前響噹噹的紅人了,而此人連個四品京堂亦還未巴結上,也太可憐了。
當然,除了科名以外,皇帝還著眼在『加級五次』上面,便即問道:「他這個加級是怎麼來的?」
「是京察上來的。」軍機章京答說。三年考績,京察得一等才能加級,張元普五次得一等,自然可以不次拔擢,因即吩咐:「你帶著筆沒有?拿單子重新寫一張,第五改成第一。」
於是在許乃釗一手安排之下,當天就由軍機處承旨發出一道上諭:「新授上海道玉銘,文理欠通,不堪任使,著即開缺,歸班候選。該缺著由刑科給事中張元普補授。」
張元普從道光二十七年中了進士,分發刑部,一直浮沉部署,混了數年才補為山東道御史,轉刑科給事中,為人碌碌,一無表見,除了忠厚謹慎以外,別無所長。十多年的京官苦缺,窮得家無長物,最大的指望是放一任知府,不論缺分好壞,總比借債度日來得強。誰知平地青雲,居然放了上海道。這個缺不談『陋規、外快』,光是額定的養廉銀,照縉紳錄所載,每年就是三千五百兩。只要做上三年,不但所欠的『京債』可以還清,而且還能多幾千兩銀子,回鄉置幾十畝薄田,可免子孫凍餒之虞。
在他自是大喜過望,感激皇恩,至於垂涕。玉銘也曾哭了一場,只是同樣一副眼淚,哀樂各殊。
上海道的缺額終於為皇帝臨時發覺而得以補救,但皇帝的怒火併未因為這樣尚算得圓滿解決而略有消止,等這件事底定,皇帝把六福招到御前,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下跪的奴才,厲聲喝道,「六福,別想和朕說你不知道,朕問你,這個叫什麼玉銘的,到底是如何識得雲嬪,她又是因為什麼,要不顧祖制,在朕前為之進言的?」
「皇上,奴才入宮多年,深受教誨,焉敢有半點行差踏錯處?朝廷用人之際,權柄操之於上,又豈有奴才置喙的餘地?」
「你還不和朕說實話嗎?」。皇帝冷笑著看著她,「朕不耐煩再和你多費唇舌,本來想給你一線生機,既然你不要,那好得很來人,傳雲嬪到煙波致爽殿」
六福大驚失色,膝行幾步,碰頭有如搗蒜,「皇上開恩,皇上開恩,奴才都說,奴才都說就是。」當下把玉銘走通高峒元的門路,托請李蓮英求官,後者收了他十萬兩銀子,之後無有下文,玉銘亟不可待,給安德海看到有機可乘,攛掇雲嬪在皇帝面前進言的事情逐一說了。
皇帝為之一愣,他沒有想到這件事居然會牽連到這麼多人,六福是自己身前很得用的太監,李蓮英更是皇后宮中的首領太監,也都給裹挾進去了?還不必提那個什麼高峒元、安德海……?這樣看來,即便自己想做好人,也是不可能了
他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