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讓肅順和善奎多多親近,肅順不知其詳,但皇上的話自然大有深意,既然不能懸揣,自己也只有奉旨而行了。
從熱河出來,到廣仁嶺、過三岔口、經雙塔山就到了灤平,再往前走,就是進古北口,到了京師所在的範疇,而要休整的蹕道,就是從熱河到這裡的這一大段路。
說是修整,其實一來在這樣冰天雪地的季節里如何能夠修整得動?二來上一年皇帝移駕熱河,蹕道早已經經過整修,這一次所作的,不過是重新鋪墊打掃一番,容得皇太后梓宮通過而已。
饒是如此,灤平縣還是費盡了力氣。灤平縣的大老爺姓宋,道光三十年的進士,三甲出身不能點庶吉士,榜下即用,分到這裡做了知縣。
雍正十一年,改熱河廳為承德州,灤平縣是州下轄的第一個大縣,也是縣。地當京綏孔道,衝要繁雜,光是驛馬就三百多匹,所以雖是一等大縣,卻是很不容易應付的一個缺分。
宋老爺人很年輕,倒也不以為苦,咸豐二年的年下,皇帝決定要在來年的五月間移駕熱河,這一下,宋大老爺可真的是忙起來了。
道光一朝,皇帝從未臨幸行宮,行在之中破敗凋敝之景和宋老爺沒關係,不過來往驛馬奔走載途,都要靠灤平縣中打點,這還罷了,灤平縣北也有一坐行宮,也早已經年久失修,這些都是要重新、粉刷、糊裱的。
內務府和工部的差員到了縣裡,趾高氣昂之下,又以『皇差』為名,大行搜刮之能事——辦皇差是一件極騷擾地方上的事,有錢出錢,有力出力,哪家的房子好,要騰出來;哪家有古董字畫,要借來擺設——都是言出必行,從不許打半點回票的。
宋大人委曲求全,既要敷衍上官,又要安撫百姓士紳,幾個月下來,大有心力交瘁之感。好不容易把御駕迎送出界,方才緩下一口氣來沒有多久,又有詔旨傳來:皇太后薨逝,整修蹕道,迎請皇太后梓宮還京。著沿途州縣府道,一應支撐,具禮陳奏。
宋大人無可奈何,又一次準備開來。把縣裡的士紳請到縣衙,秉燭聚議,眾人吭唧有聲,很明顯的,對於上一年辦皇差所遭遇的,都是心有餘悸,這種不滿和戒備,只待縣太爺提出過分的請求,怕就會立刻遭致反抗。
宋老爺心知肚明,忙用撫慰的語氣說:「大家不必擔心梓宮無非路過,,住一晚就走的。至於隨扈的官兵,亦容易應付。而且,蹕道上一年早已經修整過,這一次不過是略加鋪墊,即可使用。至於各家孝敬,全在各位的良心。皇太后有惠政於民,想來皇上上體皇太后聖慈之念,下面的人也不會驚擾過甚。」
這番話說得語無倫次,眾人卻有如釋重負之感,席一位耆紳代表大家答說:「這樣子辦差,是做得到的,一定遵命。」
於是,縣裡大肆準備開來,等待著接待內務府、工部、禮部的司官前來。等到人來了,宋老爺意外的現,內務府的司員,主事一改往日橫挑豎揀的驕橫跋扈,反倒是恭恭敬敬,規規矩矩,對於縣裡備下的住宿之地一概不要,全部在縣裡照例供奉的管驛中休息,行事之間也再不復往日做派,與縣裡商議起正事來,更加是客氣有加,竟似是比最通曉聖人之學的自己,還要來得知書達理,讓他很有點摸不著頭腦。
找了個空閒,他很婉轉的問新任工部主事肅順:「肅大人,這是為什麼?」
肅順笑了,用京官以上呼下的通稱說呼他,「宋老爺,」他說:「上一年皇上重譴內務府主事郎中趙雙山和工部書辦刁清源的事情,你知道嗎?」
一句話真有探驪得珠之感。宋老爺長長地『哦』了一聲:「內務府的司員可是怕皇上再於大工之中尋撿出錯處……」一句話出口,他便有點後悔,肅順也曾經擔過內務府的差事,這樣的話經他之口傳到旁的人耳朵中,自己一定會遭恨。一時一次這些人還敬畏皇上峻刑重法,不敢對自己做什麼,日後呢?他的眼睛轉了轉,故意說反話:「這些話,大人以後有機會的話,不妨也和旁的人說說。」
肅順也極機警,「這可敬謝不敏了」他搶著回答,「我從不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