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部的監獄俗稱叫天牢,正式的名字卻是叫『詔獄』。因為凡是『入住』這裡的,將來的名字都是會出現在詔書中的,故而得名。也可以說,每一個住進這裡的人,都是大有來頭,就如同是洪秀全這般受到舉國關注的大案首犯。
和提牢司的夏成海交卸了差事,把一干人犯押解進牢房,並命人認真看管,周祖培這一次奉旨出京就算是順利結束。不過還不能就回家,因為是欽命差事,還要到御前做一番正式的陳述,才算了事。刑部各堂的司官知道他要到圓明園見駕,也不敢阻攔,互相拱拱手,道聲辛苦,便各自忙碌去了。
從刑部大街出來,乘轎穿城而過,來到位於海淀的圓明園,過二宮門繞正大光明殿,前湖,過奉公無私殿,便是皇帝日常辦公的九州清晏殿了。
皇帝駐蹕圓明園,比起在大內更多了一份悠閒,少了些禮教束縛。每天召見軍機,內閣,御前等大臣雖然還是例行之事,不過君臣見面的時候,卻更加的輕鬆和自如。甚至就是臣工遞牌子請起,也比大內要快捷和方便很多。
聽說他辦差回來了,年輕的皇帝立刻召見,周祖培進殿之後免冠碰頭,見禮以畢,皇帝命他站了起來:「周祖培,這一次出京遠赴桂省,一路上辛苦了!」
京城離廣西萬里之遙,周祖培望六之年來回奔波,也真是感覺有點疲憊。在路上隨時擔心差事辦得好與壞,還不感覺什麼,這一次回到京中,精神放鬆下來,真感覺身體有點堅持不住了!不過在皇帝面前卻不能這樣說話,勉強打起精神,從容奏答:「臣奉旨辦差,勤勞王事,萬不敢言辛苦二字。」
「話是這樣說。」皇帝擺擺手,示意內侍為他搬來杌子,容他落座:「只是芝老年屆六旬,應該多多節勞才是。朕,嗯,事先不知道,若是知道的話,自當另行簡派年輕之人前往。」
周祖培正要拜倒謝恩,皇帝制止了他:「這且不去說他。這一次回來,先不忙著入值,給你十天假期,在家中休養一番,待精力恢復一些了,再入朝辦公。」
周祖培在座位上欠一欠身:「臣叩謝皇上天恩。只是老臣不敢奉召,還請皇上收回成命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回皇上話,洪秀全一案引發國人觀注,更加是中外物議中心,若是遷延日久,只恐天下人流言紛紛,更不可斷絕。老臣以為,此案審理,當以迅捷二字為尚,而不可拖延。臣身為刑尚,為國審案責無旁貸,皇上便是要臣休息,也應等到此案了結之後。」
「這樣啊,也好。」年輕人沒有再多勸,似乎深以周祖培的話為然:「等到明天吧,明天朕會將此事知會軍機內閣,著安排三司共同會審此案。此案天下觀瞻,總要落到實處,辦成鐵案,你身為刑尚,還要多多辛苦啊。」
聽皇帝口中溫言撫慰,周祖培心中感動,伏地碰頭,「皇上言重了,臣不敢當!」
「就這樣,你跪安吧。」
周祖培跪安而出,皇帝再一次拿起書案上還沒有看完的摺子翻看了起來:「……一曰銀價太貴,錢糧難納……;二曰盜賊太眾,良民難安……;三曰冤獄太多,民氣難伸也。」
這份摺子就是曾國藩在湘潭祖宅中夤夜寫就,托湖南巡撫駱秉章的折差送抵京中的。皇帝對於這種能夠充分認識到民間疾苦,而且敢於慷慨直言的摺子真的是非常重視,心中對曾國藩也是讚賞有加。
不過在上摺子的時候,一貫謹慎小心的曾國藩卻犯了一個相當嚴重的錯誤:清例,每有來自皇帝的恩賞,臣下照例是要用黃綾封面的折本書寫謝恩折的,而在曾國藩這一次的奏摺中,本來很是慣常的黃綾折本他沒有用到,卻只是在奏事摺子之外,另附了一道夾片。
夾片的作用本來是在摺子所陳述的內容之外,另外有事,卻不能和折本中內容書寫在一起的一種便宜格式,用這樣的格式來上謝恩折,若是在雍乾兩朝,一個大不敬的罪名是怎麼也跑不了的。真不知道曾國藩怎麼會犯下這樣的錯誤?難道是升遷得太快,讓他忘乎所以了嗎?年輕的皇帝心中如是想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