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到了這個份上。
殿中已是鴉雀無聲了。
說實話,借作詩來嘲諷鄧健,簡直就是自取其辱。
眾人都默然,哪怕是臉上,也極畏懼流露出什麼不滿的樣子。
實際上……魏晉時期的風氣其實在盛唐時還是有殘留的。
這時候雖也湧現出不少上馬帶兵,下馬治世的佼佼者,可是在察舉制之下,也大量出現了類似於熱衷於談玄,而輕視實務的人。
這就如同,你不知道律法,照樣可以為官,那麼為何要將律法倒背如流呢?
談律法,畢竟不是什麼可以讓人刮目相看的事,可若是你能作的一手好詩,亦或者,說一些生澀難懂的話,反而會令人對你另眼相看。
那麼,誰願意去熟讀那背誦的禮法和律法呢?
對於鄧健而言,卻是不同。
其實科舉制之中,想要做好文章,你就避免不了熟讀這些,這都是和大唐息息相關的東西,若是不能做到精準的引用,那麼這文章也就難做了。
何況大學堂不斷的提高難度,教研組各種稀奇古怪的題放出來,本質上,就是要在一次次模擬考試的過程中,讓人能夠熟悉的運用這些知識,務求做到能夠完全掌握。
這對於一個人而言,是一個極大的考驗。
好在人在大學堂,處於那種特殊封閉的環境之內,一個人可以渾然忘我的進行系統系的學習,畢竟,在那裡,人們以模擬考試的成績來見長短,不似出了大學堂之後,人們對於一個人的敬意來源於金錢、權力、相貌等等。
在封閉的環境之下,每一個人都是沒有個性的,權力和金錢無法滲透進來,每一個都穿著很普通的儒衫,這種儒衫制式統一,料子相同。平日的生活起居,也是一模一樣,沒有格外的優待和區分。
想要讓人能夠忘我的讀書,就必須得有一個鼓勵讀書的價值體系。同時,也要有雄厚的財力,能養起一批專門針對科舉而研題的儒者。還需有一批精幹的教學人員。更需有嚴格的校規,有各種相輔相成的應對措施。
可鄧健這表現,卻讓李世民嘖嘖稱奇。
因為這傢伙無論是對禮法還是律法,都可以說是信手捏來,這足以見其本事了。
可是此前,鄧健還是謙虛謹慎的樣子,一個人在人前能夠做到穩重,哪怕是被人羞辱,也能堅如磐石一般,不肯反唇相譏,可當真要顯山露水的時候,卻毫不猶豫的施展出自己的才華,這樣的人……既值得信任,同時也值得委以重任。
李世民這時才撫掌道:「好好好,鄧卿果然不愧是解元。來人,給鄧卿賜座。」
鄧健卻是很認真地道:「陛下和師尊在此,不敢坐。」
李世民:「……」
這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啊。
鄧健對於陳正泰,是尊敬到了骨子裡的,一方面是學規森嚴,學堂里上下尊卑看的很重。當然,倒不是陳正泰刻意的營造尊卑的氣氛。而是因為……畢竟教書的先生人數是有限的,可是生員卻是先生的十倍以上,想要低成本的管理,就必須得有一套尊卑的觀念,如此,方可讓生員們安分,不會有其他以下犯上的想法。如若不然,隔三差五一群生員揍先生一頓,這就有些尷尬了。
先生們在時,學生必須恪守一定的規矩,而陳正泰乃是師尊,自然要奉若神明。
這是一套師生的禮儀體系,對外人不必如此,可在這個體系之內,卻是半點馬虎不得。何況,李世民又是陳正泰的恩師,如此,這一套禮法之下,鄧健說不敢坐,就絕不是矯情。
另一個緣故,則是在於鄧健從內心深處,對陳正泰感激涕零!
什麼是知遇之恩呢?在這個上品無寒士、寒門無貴子殘風還在存留的時代里,人的階層是十分固定的,似鄧健這樣的人,他心知肚明,若不是因為陳正泰,他這一輩子,都將淪為最底層的貧民,生生世世都沒有翻身的機會。
這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