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桓坐在中軍將台上,離天子有五百步遠,看不清天子本人,就連天子的將旗也淹沒在無數馬蹄踢起的滾滾煙塵中,看不太清楚。可是聽到對面的戰鼓聲,他知道天子可能還活著。
「伯言,你覺得天子能戰幾合?」
陸議抬起頭,向遠處看了看,又轉頭看了看西側的戰場。兩邊都打成了一鍋粥,煙塵直衝雲霄,就連步卒大陣都被殃及,其實根本看不清什麼,反不如耳朵聽來得方便。「將軍,你不要小瞧了天子,他武藝不弱。不論是射藝還是刀矛,步戰還是騎戰,都算得上一流高手,所欠缺的只是經驗而已。要在戰場上殺死他,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」
「是嗎?」朱桓將信將疑,尾音上揚。
「千真萬確。」陸議收回目光,看著朱桓,嘴角微挑。「反正換成我,我肯定不會選擇與他決鬥。我不是他的對手。」
朱桓笑而不語。他相信陸議的話,陸議不以武藝見長,但他又不全信陸議。陸議說的是武藝,還是不願背上弒君之名,不好說。在戰前宣布賞格的時候,呂布、趙雲等人都有價格,唯獨天子不太好定。當時他覺得為難,想和眾將商議再定,免得一人負議,是陸議說,天子太貴重,無法標價,乾脆就空著吧。怎麼打,由陳到、閻行定,怎麼賞,由大王定。
陳到、閻行也答應了,後來是怎麼和部下說的,他們不清楚,總之心照不宣,沒有在紙面上留下任何證據。會議記錄包括賞格都是要存檔的,將來供著史的人參考,陸議是不是不願在歷史上留下弒君的惡名,朱桓不敢說,也不好說。
他也不願意。明知大漢必亡,他也不願意背負上弒君的名聲。不管你承不承認,大漢四百年,天下是劉家的,大漢皇帝姓劉,就像一個無形的大山在無數人的心裡矗立了幾百年,皇帝是天下之主,其他人都是臣民,這是天經地義的事,皇帝所擁有的威嚴絕非幾張報紙就能完全抹殺的。平時也許感覺不到,說不定還會調侃兩句,真到了緊張的時候,平時所學所說的東西暫時忘卻,最深處的記憶反而更清晰。
陸議明白朱桓的意思,但他沒有爭辯的打算。「將軍,我江東子弟兵久經戰場,騎兵參戰的機會卻不多,上一次任城之戰時,我軍騎兵不過千餘人,現在這些騎兵絕大多數都沒有實戰經驗,尤其是沒有苦戰的經驗。這次以騎兵為主力決戰,不僅要鍛煉騎兵的技戰術,更要鍛煉騎兵的意志,看他們能不能承受住重大損失,甚至在逆勢下作戰。」
陸議頓了頓,又道:「當然,首當其衝的就是陳叔至、閻彥明二位將軍。」
朱桓沒有再說什麼。這次騎兵決戰,他是主將,自然要全程參與,也因此增加了很多對騎兵的了解。騎戰與步戰區別很大,步卒陣而後戰,大將都在陣中指揮,很少有面對面博殺的可能,真到了那一步就是玉石俱焚了,殺紅了眼,沒什麼好猶豫的。騎戰不同,參戰的將領基本都要衝鋒在前,雙方將領面對面的機會很多,而且一開戰就要面臨這樣的局面。
天子武藝如何不好說,但有一點能肯定,陳到、閻行的壓力不小。他們是最有機會面對天子的,到時候能不能堅定決心,全力以赴,誰也不敢說。
朱桓看著遠處的煙塵,有些為陳到、閻行擔心起來。
——
紛雜的戰陣中,陳到踢馬馳過正在減速轉彎的騎士,大聲喝道:「甲騎第一什趙青、王琰、孫虎、李泰出列,親衛騎第一曲軍侯李向出列。」
幾名騎士大聲響應,三名甲騎策馬來到陳到面前,陳到一掃,再次大聲問道:「李泰?李泰呢?」
「將軍,李泰落馬了,我親眼看到的。」第一曲軍侯李向策馬奔來。他當時就在李泰的身後,親眼看到李泰落馬。至於生死,現在不得而知。
「那關西天子如何?」
「我與他交過手,他武藝非常不錯……」李向剛說了兩句話,陳到一抬手,攔住了,虎目掃向三名甲騎。三名甲騎都有些心虛,低下了頭。
陳到明白了,翻身下馬,將長矛交給親衛,拔出戰刀,喝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