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康城烏衣巷謝府。謝道韞的書房,謝道韞伸出如玉的皓腕,托起香腮,盯著山牆下的書廚呆,往日流光溢彩的大眼睛,現在卻顯得有些凝滯。此時整個謝府籠罩著一股濃郁的愁雲。
昇平元年(三五七年)族伯豫州牧、鎮西將軍謝尚病世任上。隨後其父謝奕都督豫、司、冀並四州諸軍事、安西將軍、豫州刺史、假節在次年昇平二年,死於任上。接著朝廷又委任謝萬為豫州刺史、西中郎將,掛帥北伐。誰曾想這邊四叔誓師北伐,卻突然傳來消息,河南義民都督高敬宗率領八府精兵,在酇縣與慕容垂不期而遇,經過三天血戰,燕國征南大都督慕容垂所率八萬五千燕軍精銳,幾乎全軍覆沒。
四叔謝萬得到這個消息,當時就氣得吐血昏迷,雖然經太醫緊急施救,人是活了過來,可是身體卻跨了下來。如今家族之中,二叔早亡,三叔謝安就是一個風流浪子,整日只顧飲酒作樂,整個謝氏家族連一個撐局面的人都沒有。
謝道韞回頭,書櫥上,四書五經、史記、漢書、墨法釋道諸家書籍,滿滿的幾大柜子。從小熟讀兵書戰策,精通文武治略,父親謝奕、叔父謝安皆誇我十個男兒都不及,卻沒有機會一展胸中抱負。可恨啊,為什麼我不是男兒身?
無數個念頭,紛至沓來。在此社稷危亡、山河破碎的時候,紛紛煩煩的湧上心頭。
正在這時,貼身侍女玉清端著剛用紅泥火爐煎好的茶走進書房,將茶杯放到書案上,嬌笑著說:「大娘子莫非在想您的王二公子?」
「別跟我提他!」謝道韞之父親謝奕與王羲之私交深厚,把謝道韞曾訂下婚約,嫁於王羲之的二兒子王凝之。然而王羲之諸子皆才華橫溢,就以書法而論,操之得其體,徽之得其勢,渙之得其貌,獻之得其源。然而凝之卻是最平庸的一個,為人不僅迂腐,而且木訥無比,甚不得謝道韞所喜。
去歲謝道韞已年滿十六,按陳郡謝氏家規,女子年滿十六(虛一歲)方可婚配。偏偏謝道韞達到婚齡,卻喪父。需要守孝三年,至明天昇平四年期滿,既可成婚。謝道韞看玉清雙目微紅,便調侃道:「你呀,急什麼?通房大丫頭的命,跑不了。」
玉清啞口無言,做小姐貼身丫環的,一半都會陪著出嫁,做個通房大丫頭,那可是要為男主人侍寢的!那個女兒不懷春?既然是個通房大丫頭的命,小姐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丈夫了,自然巴望著他能年輕點、溫柔點。
王二郎的相貌、學識、家世都是一等一,然而只是年齡大了點。而且聽說為人極為好色,雖然如今尚未婚配,卻連續納了十幾房妾室。這原本都是大戶人家的俗成定規,然而偏偏王二郎好不節制,其庶子已經年方十四,讓謝道韞嫁過去之後,就做一個十四歲少年的大母,這讓謝道韞情何以堪?
謝道韞道:「玉清,更衣,我要出去。」
南北朝時期,江南也沾染北方胡人習氣。民風非常開放。謝道韞在玉清的幫助下穿了一件青色儒衫,手拿摺扇,頭戴綸巾。端是一副士族青年才俊打扮。
要說女扮男裝,在其他朝代或許不易。然而在南北朝卻非常容易。因為這個時代的習慣,幾乎分不清男女,士族子弟出入不僅要佩戴香囊,還要敷上很厚的香粉。而且男子以瘦弱為美,走起來了絕對不會虎虎生風,而是風吹兩邊倒,阿娜多姿。
謝道韞用胭脂堵上耳洞,又在臉上塗抹一層姜色,又用竹子編成的護肩套在肩上。這樣以來,謝道韞就成了一個肩寬健碩的男子。
謝道韞走出烏衣巷,來到玄武湖畔。卻見一個擔著挑子賣胡餅的老漢,放下擔子來到湖畔賣羊肉湯的鋪子前,輕聲道:「王老頭,你聽說了嗎?那白虜慕容垂率領二十萬大軍要來攻打咱們大晉,被河南高都督給揍了個全軍覆沒!」
老漢皺紋縱橫的老臉上,這一刻竟然寫滿了暢快。
「怎麼沒聽說?」賣羊雜湯的王老漢警惕地四下看了看,然後壓低了聲音,神神秘秘地回應,「你說的那都是老黃曆了,城裡頭到處都在嚷嚷這件事兒。大夥都說,高大都督已經攻破了梁